我的故事吗?
我的回忆里都没多少片段了。
我还算得上是幸运,家乡在南方的一个小村子上,肥沃的土地养活了所有人,不需要为填饱肚子发愁,我那短暂的童年过很简单也很美好。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天赋,随心所欲的去掌握风,那种感觉就像另一个自己一样,跟着我一起成长变化。这是被很多人视为强大甚至是恐怖的力量,但对于儿时的我来说只是一个玩伴,我什么都不懂。
有爱着我的家人,有幸福的生活,无忧无虑的日子,平凡的一生本该如此下去,应该如此。
可大地开了一个口子,只是一个晚上,什么都没了。
我被埋在其中,奄奄一息。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修道院里,僵硬和麻木随着我的清醒一点点的消退,眼睛也能看到个大概。
肚子的叫声在我睁开眼睛后就一直催促着我去填饱它,我扭过头看了看四周,望到身旁的木桌上放着块面包,伸出了手想去拿,可却什么都够不到——我的手臂只剩下了半截。
饥饿的感觉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悲伤涌上心头,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阵疼痛就突然从脸上传来,我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上去,一条绷带捆在了我的右脸上,我感觉到这张被包住的脸少了些东西,用左手按了下去,空洞之外一无所有。
我的眼睛呢?
原本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大半,我的内心开始挣扎,抽泣的声音从喉咙里一点点跑了出来。我用手撑着床,不断翻动着身子,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我并没有站起来,而是重心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揪心的刺痛感撕扯着全身,我的腿使不上力气。我咬着牙,靠在床边勉强让自己坐起来,让剩下的那只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双腿。
被绷带缠了起来,膝盖以下什么都没有了。
无法逃避的现实彻底压垮了我,我大声的哭了出来,残缺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眼泪透过绷带止不住的流下来,心里只有说不出来的委屈和难过,除了剩下的半条命以外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那天哭了多久,唯一记得的是有一个修女踉踉跄跄地跑进房间,她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那种温暖的感觉裹住了我,让我没再那么难受。她那天抱了我很久很久,一直等到我哭累了之后再慢慢的将我哄睡着。
我后来听别人说她是流浪到这里的,她那个时候也才到这个地方几天而已,她自己都还只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大人。可她那天连想都没想就决定当我的养母,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我。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在一片痛苦中度过的,不愿接受的事实在心中挥之不去,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折磨,那段日子里的一切都是煎熬。而我什么也做不了,与生俱来的能力像消失了一样怎么也唤不出来,只能一个人坐在床上,每天都呆在封闭的内心中,拒绝跟任何人相处。
接下来的道路只有悲剧了吗,我自己都觉得会是这样的结局。
但我的养母从来不是这么想的,她从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就一直在照顾我,负责我的生活起居,给我的伤口换药,有时候为了哄我开心,会用她自己的积蓄去给我买果酱吃,或者晚上偷偷背我出去看风景。也有人跟她说过放弃我,让我自生自灭,而那些人能得到的回答只有她的破口大骂。
她真的把我当作女儿一样,尽一切可能的帮我振作起来,可我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在的自己,我一直都在害怕和退缩。
这不堪的一切都在某一天早上画上句号。
我刚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养母带着笑容站在我的旁边,接着从身后拿出一双义肢,当时我还呆住了一会。
我知道这个东西,我知道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而我也知道,这地方根本就没有能够造出它工艺,换句话说就是,它很贵很贵。而修道院也不会为了一个我这样的孩子去如此努力和费心。
“有了这个之后你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果酱咯。”但我的养母却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夹杂着犹豫。
“怎么了吗?”她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不知所措,而养母直接将两个义肢装在我的腿上,然后直接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在保持平稳后我勉强站稳。
我重新站了起来,虽然那只是双腿的代替,我的眼泪一点点掉了出来,分不清这是怎样的感情,养母双手搭在我的脸上,帮我抹掉泪珠。
“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哦。”她轻声说道。
她让我在迷茫中看到了一点光亮,让我活下去有了些希望。我开始接受自己的残疾,用那双义肢重新站了起来,从最初的站都站不稳到可以一步步走出修道院再到能帮修道院去送信,身体一点点的恢复。养母担任了老师的身份,教我知识、教我用左手写字、教了我很多一个人也能完成的事情。风也回到了身边,尽管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但我想找它的时候它还是会随时出现。
我在一天天的长大,状态也在一天天好起来。
可生活却恰恰相反,那一场灾难只是开始,接着就是翻天覆地的改变,附近的城市被瘟疫和天灾拖垮,寒冷开始吞没南方的温暖,连绵不绝的战火愈演愈烈,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流亡的人们倒在已经化作炼狱的土地上,饿的饿死,病的病死,这个小村庄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世界抛弃我们了,这个世界没落了,这个世界没救了。”这些话挂在那些自称学者的人嘴边,像疯子一样不断地重复。我没法回避这些话语,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我的养母接手了修道院,不是出自于认可,而是无奈。修道院的大多数人都放弃了,乱世中自身难保,曾经信仰中的圣者如今谁都救不了。可养母还是坚持了下来,她就是这样的坚持和执着,就像当初留下的我一样。
我也会去帮她,尽管能做的事就那么几个,但至少能出多一点力让她轻松一点。可这也解决不了问题,大家需要治病的药、吃的食物,说到底还是因为钱,没有钱什么都没有。在困难面前我手足无措,走出修道院一个人散散心,走了很远的路。
直到我看见一辆马车,装满了带血的武器和盔甲,挂着的旗帜,停在村子外面招募士兵。战争永远缺人,战争不排斥任何人,只要能挥动武器,就能够上战场,哪怕是像我这种人,也会被推上战场当炮灰。
站在马车上的骑士说着话,我只能站在人群后面默默的看着,在嘈杂的环境下什么都听不到。不知道那个人说了多久,他从盔甲的缝隙中掏出了一个袋子,将一枚金币举在空中,所有人的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没见过金币,更多的也只是听说过罢了,那价值太高了。
“这将会是一场伟大的征程,我向你们保证。”骄傲与自豪呈现在他的脸上,“只要你们愿意为帝国征战,无论是谁,都可以拿走这一袋金币。”
我的脑袋开始发烫,我动摇了。
“你真的要加入吗,孩子,这会是一条不归路啊……”
养母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她还希望我跟她一样做个修女呢,还有这双义肢,我如果就的这样离开,回不来的话……可是有的选吗,有了这袋金币很多问题不都可以解决了吗,我现在活着和等死有什么区别呢,用这条烂命来换不值得吗?
自私一次吧。
我最终还是离开了,留下了一封信和那袋金币,或许不会被原谅,或许会被骂吧。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在义肢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家离我越来越远。
恐惧、压抑、绝望,那是我对那段日子的唯一的记忆,哪怕是过了那么久,仍会像梦魇一样卷土重来。我认识到了真正的世界,拿起自己的武器战斗,跟着军队踏过尸山血海,我没有退路,只能不断地前进,侥幸苟活在战争之中,胆战心惊。军队大势已去时,我倒在血泊里,没人会回来救我,我哪也逃不掉,刀刃抵在我的脖子上,死亡近在咫尺。
然后卷起一阵风。
狂风如利刃般撕开了敌人的身躯,随后那势不可挡的大军在风暴中彻底溃败,我被残酷的战争逼到了极点,无意识的自我失去的约束,压抑的疯狂在绝望中彻底释放。除我之外都在挣扎,不可控的力量吞没战场,最后得到惨痛的胜利,被一个士兵拖回了军队。
在那次战争过后帝国注意到了我,他们看到了我的潜力,将我军队中挖掘出来,指导我、训练我,教我控制这份力量,给予我最好的一切,把我塑造成一个战士,一个无人可及的战士。
抹去了懦弱,剩下了残忍、暴力、不择手段。只为铠甲下的灵魂依旧高尚。
我登上征服者的行列,拥有自己的军团,宏伟的蓝图在我脚下展开。进军,我走在最前面,帝国的征伐向着远方前进,背叛者的暴行我们推翻,千目百首的怪物我们屠戮。七年的时间,将帝国推向巅峰。
人们不会记得一个残废的女孩,他们只会记住一个征服了世界的骑士……
“结束……回家……”
我缓缓睁开那仅剩的一只眼睛,房间里一片昏暗。
闷热的感觉催促我从破碎的旧梦里醒来,被汗浸湿的床单和被子盖在我的身上,黏答答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舒服,我用力的把它们扔到了一边,用手撑起身体,想让自己坐起来。
可我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双手就将我抱了起来靠在床头,接着一块热乎的毛巾披在了我的身上。
“领主大人,你醒了怎么不喊我过来帮忙呢?”她就站在床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热毛巾擦拭着我的身子。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向她说着,“我跟你说过,我睡觉的时候不要呆在我身边。”
“没有呆多久哦。”她的回答道,脸上挂着一抹笑容,“我进你房间的时候就看到整个床都被你的汗浸透了,而且喘气声还很大,我猜你快醒了,所以就准备了热水在这里等你睡醒。”说完,她从热水盆里又拿出一块热毛巾接着擦洗我的身子。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放松身体任由她去摆弄。
她是我的女仆,是我自己选择的。回到修道院的时候,这个姑娘就躲在门口偷偷瞄着我,而我也看到了她。那个时候帝国已经结束了大征伐,我也才刚刚安定下来,需要一个能够负责我生活起居的人,而那双明亮的碧绿色眼睛我刚好喜欢。
所以我选下了她,到现在也快将近四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嘴上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朋友或者是家人。虽然相差五岁,但她更像个姐姐,细心的照顾我,有时也会因为某些事跟我大吵一架,在我病了的时候握着我的手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从她的身上看不到我的冷酷无情和残缺不堪,能让我暂时忘掉压抑和痛苦的感觉,给我的故事中带来一点为数不多的美好。
“马上天就要亮了,领主大人,你是在多睡一会还是起床吃早餐呢?”她把两条毛巾丢进了热水盆里,将睡袍套在了我的身上。
“都不用了,带我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回答道。
“行,那么领主大人,我来背你喽。”她熟练地将我从床上背在了身上,而我的左手也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膀,顺势将脸贴在她的脸上来回蹭。
“不要这样啦,好痒啊。”她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脸蛋一直在往我这边靠,丝毫没有挣脱的意思。
“那你就快点走吧,我等急了可是会咬人的。”我在她的耳朵旁轻轻地说着话,用鼻子抵在上面,看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知道啦。”她迈开步子走出了房间,故作淡定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我默不作声,仍旧贴在她的脸上,滚烫的皮肤既温暖又舒服,让我久久不愿分开。
我的故事到了尾声,过去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至少现在,有我爱的人就足够了。